維言微語

    不知為何，把這本擺在書架上多年的書，又拿出來重讀了一遍

    但也因此發現，這是一本在不同的階段讀來，會有截然不同體會的書，越是對生活徬徨失措、越是對自己未來不確定，越能夠體會作者想說的事 – 「做自己」的重要。

    故事是以一位女子的自殺開始，薇若妮卡年輕貌美、有深愛她的父母、穩定的工作、也不乏許多追求者。她擁有和她同齡女子該擁有的一切，卻感受不到生活的價值，她的生活觀，認為「生活中的一切都是一成不變，一但年華消逝，一切將每下愈況，年歲將開始留下無法磨滅的痕跡，各種疾病開始進攻，朋友逐漸凋零。再活下去，只會一無所獲，事實上，這類的痛苦指會有增無減(P.10)」因此她選擇在一個寧靜的午後，吞下足量的安眠藥，在窗外飄揚的樂聲中，掛著微笑著死去。

    只是事與願違，她被人發現且救活了，但更糟糕的是，她所吞下的藥造成了她心臟無法彌補的創傷，醫生宣判她的生命只剩一個星期，而她將在”唯樂地” - 一個住滿瘋子的療養院度過餘生。

    這本書用說故事的方法，深刻地探討著”瘋子”與”正常人”之間微妙卻發人省思的區別。「任何人只活在他們自己的世界就是瘋了(P.37)」因此擁有大好青春卻想結束自己生命的薇若妮卡，被判定有精神上的障礙而被送進了唯樂地。除此之外，沉溺於追求年輕時的真愛，而在家人前崩潰的芮德卡、無法體會工作的價值而被莫名恐慌折磨的馬莉、以及一心想成為畫家，卻一再被父母要求做”符合身分的正常工作”，導致情緒崩潰的愛德華，都被送進了以瘋人著稱的唯樂地，他們都只是想在自己的世界去追尋、實現自我，卻因為和社會的規則相牴觸、和普羅大眾的價值觀相衝突，因而崩潰了，而這樣的人們，往往就被常人判定為「瘋子」。

    但是「瘋子」和「正常人」真有明顯的區隔嗎？一般來說，舉止怪異、不合邏輯、自我失控的人，就會被視為瘋子，但讀過這本小說後，可以體會「瘋子」的內心世界仍然是合乎邏輯的 – 只是和乎的是他自我的價值觀。所有看似不正常的行為，只要用他自我的價值觀去推想，就自然之至。然而這自我的價值觀和社會上的主流往往是相牴觸的，因此這些人被押抑排擠、被逼到舉止異常、因而被歸類為「瘋子」。

    但主流的價值觀就是最好最對的嗎？人們的風俗傳統、生活習慣是一直在改變著的，今天被認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，或許明天就改觀了，也有可能今天被認為是瘋狂無羈的行為，明天卻是再自然不過的事。書中舉了一個反例，讓我印象非常深刻：
「我們所用的鍵盤，稱之為QWERTY鍵盤，因為那是鍵盤上第一排字母的順序…..第一架打字機是西元一八七三年，由克里斯多夫 修勒斯(Christopher Scholes)發明的，以改善英文書寫的問題，但是有一個問題：如果一個人打字很快，機器字鍵會纏在一起，反而會造成機器的停頓。修勒斯設計了QWERTY鍵盤，這個鍵盤是設計來讓打字者打得比較慢的鍵盤。」「剛巧當時生產縫衣機的雷明頓(Remington)公司，使用這種QWERTY鍵盤，做為他們第一次生產打字機的配備之一。這使越來越多的人被迫學習這種特殊的系統，然後越來越多的廠商也開始生產這種鍵盤，直到它變成唯一的模式。」(P.174)

    我一開始也對這個說法十分懷疑，每天有數以億計的人用鍵盤將文字輸入到電腦之中，鍵盤可以說是人們最重要的工具之一，而鍵盤字母的排列竟然不是最佳化的組合？我特意上網找了幾個網頁(例 http://en.wikipedia.org/wiki/QWERTY)，發現書中所言果然不虛，QWERTY鍵盤可說是歷史上的一個錯誤，而這個錯誤卻一直被沿用到了今天，且看來在未來應該都會一直沿用下去…可知我們以為理所當然的事情，可不見得就真是最好的、最真確的，那麼「瘋子」們特異的想法或做法，有時會不會比我們腦袋中的東西更接近真理？

    不過，這本書並不是要對瘋子們的行為做正當化的解釋，故事的發展還是朝著正向光明的方向行進。故事裡的角色們，都紛紛體會到自己的狀況只是一種逃避，在唯樂地裡其實是將自己和外界隔離，以避免再受傷害。瑪莉所體驗到的這段話，我讀過後一直念念不忘：「任何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，都是我們的錯，而且只是我們的錯。有許多人遭遇了我們曾經經歷的艱難，但反應卻完全不同。我們所選擇的是最簡單的方式：與現實隔離(p.157)」。我想理想與現實、矛盾與衝突、逃避或面對，區隔了所謂的常人和瘋子，但即使所面對的困頓艱難有多麼巨大，逃避仍然不是很好的解決方法。勇敢面對永遠是被稱許的，承認自己的錯是踏出去的第一步，唯有承認錯誤，才有新的動力去找到對的方向，而走向新的人生。

    「做自己」是書裡面最終想要傳達的宗旨，唯有做得自我，才能體驗自我的價值，才不會對生活、對工作感到空虛而不知所措。真正的我「就是『你是什麼』，而不是『人家認為你是什麼』」(P.106)很簡單的一句話，卻是活著是否自在踏實的關鍵。在社會現實的框架之下，對自我的追尋永遠都是最重要的功課，這讓正常人活得更健康，而「瘋子」則可以不再被視為瘋子，而成為「獨特的正常人」。那些擁有特殊成就的人們，在某種程度上來說，其實都是屬於這一類人，而卻也因為他們和常人不同的想法及選擇，讓他們的生命歷程發光發熱，成為其他常人所歌頌的典範。